孩子,那一年,你还未必会写“目标”这两个字,却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何而活。仿佛是在呓语,又仿佛是在宣誓,你说:“我要当工程师!”天知道你小小的心究竟晓不晓得什么叫“工程师”,没准,你以为“工程师”就是一块可以吹得像气球一样大大的泡泡糖。但是,最初那一茎不经意的绿芽,在被父母千百次说笑着重复之后,竟成为了你羞赧地讲出的一株真正的梦想之树。
我多次追问自己,莫非,不是你寻到了那个目标,而是那个目标寻到了你?或者,你们互相寻找,然后惊喜地拥有了对方?反正,那个目标开始小蛇一般明晃晃地跃动着,总诱着你的脚步向前。
你怀疑过自己。你曾沮丧地说:“太多的人都比我优秀。”你老是巴望着自己的名字排在成绩单的第一位,然而,你的前面,总有几个名字在那里晃啊晃,拦住你,不让你遂愿。我说:“妈妈是做教师的,知道教育界有个著名的‘第10名现象’,就是说,在班级里排名第10名左右的孩子以后是最有出息的。别气馁,你要生出与竞争对手较量人生最终得分的雄心。”你又说:“妈妈,你和我爸爸都是学中文的,按照遗传学的原理,我似乎更适合学文科,可我偏偏选了理科。我觉得我好像是选错了。”我说:“其实,妈妈的理科学得棒着呢!妈妈一直为自己选择了文科后悔呢。现在好了,你成了妈妈最好的后悔药。”
你于是微笑着前行,心儿的帆,鼓得满满。
你寻梦寻得好辛苦。在万里之外的异国,我惊讶地发现你稚气未脱的眉宇间竟隐约有了一道只有母亲才能发现的细纹!我慌了。我问自己,这孩子究竟给自己的眉心施了怎样的压?须知,上万次的局部皮肤活动才能缔造一条皱纹啊!离别的时候,我郑重书写了《母亲至嘱16条》,令你贴于床头。其中一条,就是告诫你“不皱眉”的。我好怕在追梦途中,你被滑黠的窃贼窃走人生的快乐。我要你的眉梢永挑着欢笑。
后来,你戴上了博士帽。你告诉我说,你是你们高中同学中第一个拿到博士学位的。我立刻想到了那张曾被你万分看重的成绩单。孩子,你看,这一回,到底是谁的名字,当仁不让地排到了第一位?
再后来,你被允以可观的人生红利。你问我:“我到底该不该去拿呢?”我记得曾跟你说过,生命,有一种粗略的计分方式,那就是金钱占有的多寡。而今,你突然拥有了这种并不惹人反感的得分机会,我自然不该拦你。但是,孩子,与你进一步接近自己的人生目标相比,我建议你舍弃这红利,我宁愿看你在更靠近目标的地方,乘着风,去追梦。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孩子,不要听信这样的话。相信吧,当你拥抱远方的时候,你就拥抱了一个全新的自己。只有卓异的耳朵,才可以听清远方的召唤;只有插翅的心灵,才可以饱览远方的胜境。
有时候你也会惶惑,抱怨说你与自己的目标互相背弃了,懵懵懂懂,甚至南辕北辙。我想提醒你的是,那一年,我们一起攀登峨眉山,蜿蜒的山路,有一截,居然是往回走的。你叫了起来:“这离金顶不是越来越远了吗?”可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我们在走过那一段非走不可的“冤枉路”之后,必然地攀上了更高的山峰。
孩子,如今你已经成为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工程师,而你的梦还远没有结束。那条明晃晃的小蛇,又在你前面跃动了吧?孩子,答应我,别拿自己的目标与他人的目标交换,别把目标兑成沉甸甸的金子,别怕目标在眼前的瞬间消失。只要你肯率先把一颗滚烫的心慨然交付远方,身体的抵达,是迟早的事。
(摘自《蝴蝶的一个吻触》,张丽钧著,作家出版社2016年8月出版,转载请注明出处,点击阅读原文可购买该书)